少將滋幹之母

導讀

　　運用平安朝物語手法的小說 林水福

　　少將滋幹，何許人也？

　　少將係日本平安朝官名，屬近衛府，近衛府唐朝稱羽林軍，長官為大將，左右大將通常由大臣或大納言之上位者兼任。中少將為次官，人數迭有增長，最後左右中少將各四人，共十六人，原則上皆由攝政關白、大臣之後，即一般所稱權貴之子弟擔任。

　　近衛府管轄地區有紫宸殿、清涼殿等皇宮的中心部分。

　　以目前台灣而言，相當於總統府侍衛隊。

　　少將滋幹係藤原國經（八二七年生？九○八年歿？關白基經，清和天皇之后高子之兄，位至大納言、正三位）與在原棟梁之女所生之子。時國經七十幾，妻棟梁之女二十初頭，相差約五十歲。

　　這部《少將滋幹之母》是昭和廿四年（一九四九）十一月中旬至廿五年二月上旬於《每日新聞》連載小說。

　　就結構而言可分為兩大部分，從「其一」到「其七」係前半，從「其八」到「其十一」為後半。前半以種種古典文學為基本資料，加以「適當的排列組合」，以帶有考證味道的隨筆式語調「訴說」物語。後半小說中雖明言依據遒古閣文庫藏手抄本《滋幹日記》敷衍而成；其實，根本沒有《滋幹日記》，完全是谷崎潤一郎杜撰的。作者以緩急輕重自由自在的「口吻」「訴說」國經修鍊不淨觀與滋幹深深戀母之情，且穿插軼聞趣談，大大提升作品的可讀性。

　　有學者認為本作品是谷崎自《吉野葛》以來運用古典主義式的物語手法，達圓熟極致之境界。

　　小說中引用的古典文學資料計有《源氏物語》、《平中日記》、《大和物語》、《宇治拾遺物語》、《世繼物語》、《十訓抄》、《大鏡》、《閑居之友》、《古今集》、《後撰集》。芥川龍之介曾言：「小說家之中除森鷗外先生如谷崎潤一郎君通日本古典者恐無一人」，芥川本身亦有多數作品取材自古典文學之《今昔物語集》等，對谷崎的上述讚詞，應為衷心之言，且名實相符。

　　昭和十三年（一九三八）時谷崎五十二歲，其《源氏物語》現代語譯完稿，翌年《潤一郎譯源氏物語》（全二十六卷）由中央公論社發行。昭和二十六年（一九五一）《潤一郎新譯源氏物語》由同一出版社發行；同時，這一年開始進行《新譯源氏物語》的改稿。

　　自此可知，《少將滋幹之母》撰寫時，谷崎應該「自然」受到《源氏物語》為始的日本古典文學的影響。

　　例證之一，女主角帥之大納言國經的正室是「稀世美女」，被當時的權力者左大臣藤原時平（國經之侄子）「強取豪奪」，然而，對這位「稀世美女」物語裡並無直接描寫完整，「出現」讀者眼前的是國經把她交給時平時的場面：

　　國經的手一伸入簾子裡面，簾子正中央就凸出來，露出紫色、紅梅、淡紅等各種顏色重疊的袖口，夜晚格外醒目。那是國經太太穿的衣裳的一部分。像那樣子從縫隙露出一點點，有如萬花筒中耀眼絢燦的色彩，像波浪湧出，又像大朵的罌粟花或牡丹花搖曳而出。接著，有如拿著跟人一般大小的花朵，慢慢露出上半身，被國經抓住袖子動不了，似乎拒絕出來。

　　國經的太太，這位稀世美女，究竟是長相如何，物語裡僅以「如大朵的花」形容。美女的容貌委由讀者想像。

　　其實，這種描述手法正是平安朝物語慣用技法。以現代人而言，或許覺得過於抽象，無具體感。然而，如果我們回到平安朝時代（八~十二世紀），男女相會，往往隔著「几帳」或屏風之類，即使有了肌膚之親，昏暗燈光下，不見得能看清楚長相。

　　例證之二，左大臣家的女房侍從之君，平中對她早已「垂涎三尺」。某個梅雨之夜，在門外等待久久之後，終於有機會進入室內，向女方躺著的地方膝行靠近。

　　他早已準備好的幾句應景台詞，今晚由於太突然了，剎那之間竟然想不起適當的句子，不自覺地發抖，好不容易才說出這麼一句，之後，只有連連嘆息。他一個勁用兩手從頭髮上按住女的臉，想把她的臉轉向自己，準備仔細端詳美麗的眼睛和鼻子，然而儘管臉和臉靠得那麼近，二人之間依然存在著濃濃的闇黑，什麼也看不清楚。像這樣子仔細注視著過了一會兒，感覺可以看到像幻影一樣白白的東西。在這之間，女的默默地任由平中擺布，一句話也沒說。

　　這裡侍從之君究竟如何長相，根本未觸及。如鳥居邦明教授所言，上述引文有如王朝物語的現代語譯。

　　這部小說從平中的滑稽譚展開序幕，歷經曲折之過程，最後朝向滋幹戀母而結束，評論家龜井勝一郎認為《少將滋幹之母》是谷崎文學所有要素之綜合，最高之結晶。